商標權撤銷和無效制度之區分及其意義
2021-02-07 15:21:04
商標權的撤銷和無效是商標權終止的原因。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商標法都明確區分了撤銷和無效制度。我國現行《商標法》沒有“商標權無效”的概念，統稱為“撤銷”。但第四十一條規定的“撤銷”，實質上是商標權的無效，而第四十四條、第四十五條規定的是“撤銷”。《商標標準法》的修訂應嚴格區分商標權的撤銷和無效制度，并對撤銷和無效的原因進行必要的修改和完善。
商標權撤銷與無效的區別
商標權的撤銷，是指商標權產生后，商標主管機關作出撤銷商標注冊的決定，因各種原因使商標權失去繼續保護的依據。商標權的取得不存在瑕疵，被撤銷的商標權在撤銷前有效。撤銷的原因通常是由于不使用商標或不規范使用商標造成的。
商標權的無效是指商標權因其在商標權取得上的缺陷而從一開始就沒有法律效力。
商標權的撤銷和無效有以下主要區別:
(一)原因不同
根據我國《商標法》第四十四條、第四十五條的規定，撤銷的理由包括自行變更注冊商標或者商標注冊事項；自行轉讓注冊商標的；連續三年停用；使用注冊商標的商品以次充好，欺騙消費者。
根據我國《商標法》第41條，商標無效的原因可分為三類:
一是缺乏絕對的注冊條件，即商標不得使用法律禁止的標志(《商標法》第十條)，必須具有顯著特征(《商標法》第十一條)，立體商標不得使用功能性標志(《商標法》第十二條)，不得使用欺騙手段(《商標法》第四十一條第一款)；
二、侵犯在先權利，即侵犯商標權(《商標法》第二十八條)和其他在先民事權利(《商標法》第三十一條)；
三、注冊人違反誠實經營習慣，包括侵犯馳名商標權益(《商標法》第十三條)、擅自以自己的名義注冊委托人或者代表人的商標(《商標法》第十五條)、不當使用地理標志誤導公眾(《商標法》第十六條)、搶注他人使用的商標并具有一定影響力(《商標法》第三十一條)，
(2)不同的時限
有撤銷理由的可以申請撤銷商標權。由于撤銷原因的不確定性，不能設定申請撤銷的期限。
根據《商標法》第四十一條規定，申請商標權利無效的期限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沒有時間限制。對于商標注冊缺乏絕對條件的，商標局應當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裁定該商標無期限宣告無效；對于惡意侵犯馳名商標權益的注冊商標，馳名商標所有人可以不受時間限制申請宣告該商標無效。前者是保護公共利益的需要，后者體現了對馳名商標的特殊保護和對惡意行為的嚴懲。
第二，五年。由于民事權利的自主性，只有在先權利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宣布無效，商標局不得以保護在先權利為由依職權宣布無效。而且在先權利只是一種私權，在給予法律保護的同時，還必須考慮社會關系、市場秩序穩定等公益因素。侵犯在先權利的商標經過長期使用，已經建立了市場信譽。如果商標被宣布無效，現有的經濟關系將被破壞。因此，在先權利人的無效宣告請求權必須在一定期限內行使，大多數國家規定應當在商標注冊之日起五年內提起。中國《商標法》第四十一條第二款、第三款同樣適用。
(三)法律后果不同
可撤銷事由發生在商標權取得后，被撤銷的商標權在撤銷后無效。根據《商標法實施條例》第四十條規定，注冊商標被撤銷的，由商標局予以公告，自商標局作出撤銷決定之日起，該注冊商標的專用權終止。
無效原因存在于商標權取得時，被宣告無效的商標權從一開始就是無效的。根據《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三十六條的規定，依照《商標法》第四十一條被宣告無效(撤銷)的注冊商標專用權，從一開始即視為不存在。注冊商標無效的決定或者裁定，對人民法院在無效宣告前作出并執行的商標侵權案件的判決、裁定，工商行政管理機關作出并執行的商標侵權案件的處理決定，以及已經履行的商標轉讓或者使用許可合同，不具有追溯效力；但是，因商標注冊人的惡意給他人造成損失的，應當賠償。
商標法中關于撤銷理由的規定及修改建議
根據《商標法》第四十四條和第四十五條，撤銷商標權的理由包括:
(一)變更注冊商標或者商標注冊事項
根據《商標法》第二十二條、第二十三條規定，注冊商標的專用權以核準注冊的商標(圖案)和核準使用的商品為限。商標注冊事項包括注冊人的名稱和地址。注冊商標需要變更標志的，應當重新申請注冊；需要變更注冊人的名稱、地址或者其他事項的，應當提出變更申請。因此，商標注冊人在使用注冊商標時，不得自行變更經核準的注冊商標圖樣和注冊項目，否則依照《商標法》第四十四條第(一)項、第(二)項的規定予以撤銷。
與我國《商標法》將上述自行變更列為可撤銷理由不同，其他大多數國家或地區規定，在商標權被撤銷之前，使用注冊商標會導致混淆或欺騙性后果。[1]其中《商標法》第51條第(1)款最為明確，即“商標所有人故意在核準的商品或者服務上使用與注冊商標類似的商標，或者使用注冊商標或者與核準的商品或者服務類似的商標，造成對商品或者服務質量的誤解，或者與他人的經營相關的商品或者服務相混淆”，任何人均可以提出撤銷。本文認為，我國《商標法》不區分“自行變更行為”，將其視為可撤銷事由，顯然是不妥當的。商標注冊是靜態的，市場是動態的，應該給注冊人根據市場需要進行適當變更的自由。所以“不變”并不意味著它們在實際使用中一定是“不變”的。注冊人應當對注冊商標進行不改變其顯著特征的變更，只要不侵犯他人的商標權。另一方面，自己改變他人注冊商標，侵犯他人商標權的，應當撤銷。而且注冊商標同樣受法律保護。注冊人故意將其在先注冊商標變更為與后注冊商標近似，侵犯后注冊商標權的，也可以撤銷在先注冊商標。
(二)自行轉讓注冊商標根據《商標法》第三十九條規定，商標注冊人轉讓注冊商標的，應當與受讓人簽訂轉讓協議，共同向商標局提出申請。轉讓注冊商標的申請經批準后，由商標局公告，受讓人自公告之日起享有商標專用權。商標注冊人雖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轉讓注冊商標，但必須辦理轉讓注冊手續，否則，不僅受讓方無法取得商標權，轉讓方的商標權也將根據《商標法》第四十四條第(三)項被撤銷。
本項中的“自行轉讓”應理解為轉讓注冊商標但未依法辦理轉讓注冊手續。商標權是私權，可以自由轉讓。僅僅因為他們沒有依法辦理相關手續而將其撤銷，顯然過于苛刻。一些國家的立法規定，注冊商標的轉讓導致混淆，構成撤銷商標權的理由。例如，根據日本《商標法》第52條第(2)款的規定，因商標權轉讓而使不同的權利人享有“相沖突的商標權”，并且其中一個商標所有人以不正當競爭為目的使用該商標，導致其商品或者服務與其他商標所有人或者其許可使用人(包括獨占和非獨占被許可人)的商品或者服務相混淆的，將撤銷商標注冊。在中國，對可能造成誤認、混淆或其他不利影響的注冊商標的轉讓申請不予批準[2]。商標注冊人自行轉讓該注冊商標的，可以構成撤銷事由。自行轉讓，不會被誤認或混淆，不應作為撤銷的理由，只需責令限期完成轉讓手續即可。
(三)商標連續三年停止使用的壽命在于其使用而不在于其注冊，商標受保護的原因不在于其形式而在于其所代表的商品或服務。注冊商標長期不使用，不僅沒有必要保護，還會妨礙他人使用。因此，各國商標法都規定，注冊商標在一定時間內不連續使用的，可以撤銷該商標，我國《商標法》也不例外。但《商標法》第四十四條將連續三年停止使用注冊商標作為撤銷原因，規定商標局有權責令其限期改正，這其實是多余的，應當刪除。
根據《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三十九條第二款規定，商標注冊人連續三年停止使用其注冊商標的，任何人均可以向商標局申請撤銷該注冊商標。商標注冊人未提供使用證明或者無正當理由證明無效的，商標局撤銷其注冊商標。所謂正當理由，是指由于商標注冊人以外的不可控制的客觀原因，不使用或者停止使用注冊商標。根據《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第19條第1款:“如果不依賴商標所有人的意愿的情況構成商標使用的障礙，例如對商標所標記的商品或服務的進口限制或其他政府要求，則應被視為‘不使用’的有效理由。”商標試用標準將不使用或停止使用的“合法理由”定義為“不可抗力、政府政策限制、破產清算及其他不能歸咎于商標注冊人的合法理由”。以上定義合理科學，商標法修改時可以吸收。此外，根據現行《商標法》第三十四條第三款的規定，商標注冊申請人取得商標專用權的時間，自初審公告后三個月屆滿之日起計算。因此，商標注冊人在異議裁定期間未使用其商標應被視為正當。
(四)使用注冊商標的商品以次充好、以次充好，欺騙消費者
《商標法》第四十五條規定:“使用注冊商標，其產品以次充好，欺騙消費者的，由各級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根據不同情況責令限期改正，并可以予以通報或者處以罰款，或者由商標局撤銷其注冊商標”。
本文認為，商標的質量保證功能是指商品質量的同一性，而不是商品的高質量。商標所有人使用注冊商標無法保持和提高商品質量，或者以次充好，必然影響公眾的評價和消費選擇，其商標最終會在市場競爭中被淘汰。商標法沒有規定使用注冊商標的商品的質量標準，也沒有必要。《商標法》第四十五條曲解了商標質量保證的功能，不僅不符合商標權的私法性質，而且混淆了《商標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產品質量法》的功能，應予廢止。
此外，我國《商標法》對可撤銷事由至少還缺少兩項規定:第一，喪失其鮮明特征。也就是說，商標注冊后，商標所有人使用不當或未能保護，導致注冊商標成為直接表明商品質量的通用名稱、圖形、型號或標志，從而喪失其顯著特征。二是由于商標注冊人使用不當，導致相關消費者對商品質量特征或產地產生誤解。比如注冊商標中含有注明原產地的“SWISS”標志，被認可的商品是“瑞士生產的鐘表”，實際使用的鐘表是非瑞士制造的。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商標撤銷的原因包括:
(一)改變注冊商標，使其與他人在同一商品或者類似商品上注冊的商標相同或者近似，可能導致相關消費者混淆、誤認的；
(二)未將注冊商標一并轉讓或者轉移，致使相同或者類似商品上的相同或者類似商標歸不同商標所有人所有，商標所有人對注冊商標的不當使用可能導致相關消費者與其他商標所有人之間產生混淆和誤解的；
(三)注冊商標使用不當，致使消費者對其產品或者產地的質量、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數量等特征產生誤解的；
(四)注冊商標使用不當，使其喪失顯著特征的；
(五)連續三年無正當理由的。
商標法中關于無效原因的規定及修改建議
根據我國《商標法》第41條，無效理由包括:
(一)缺乏商標注冊的絕對要素
根據《商標法》第四十一條第一款的規定，商標局可以依職權主動宣布注冊商標無效，任何人都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作出宣告注冊商標無效的裁定。這項規定旨在保護公共利益、公共秩序和良好習慣，應當保留。我們可以借鑒1993年《商標法實施細則》第25條第(1)款的規定，將“欺騙”界定為“編造、隱瞞真實情況或者偽造注冊申請文件和有關文件”。比如自然人偽造經營資格文件申請注冊商標。
(二)侵犯在先商標權和其他在先權利的
1.侵犯他人已提前申請注冊的商標權。即《商標法》第四十三條第三款和《商標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九條規定，注冊商標和他人在先申請注冊的商標，構成在相同或者近似商品上使用的相同或者近似商標。《條例》第二十九條中“在先申請注冊的商標注冊人”和“注冊商標”的立法用語，將“尚未注冊但仍處于駁回復審和異議過程中的商標”排除在可以提出爭議的范圍之外，不利于對在先申請的商標權的保護。“商標法的修改應當賦予在先申請的商標所有人以爭議的程序性權利。因在先申請發生商標權糾紛的，應當在獲得駁回和異議案件的最終結果后，方可進行實質性審理。否則就會出現在先申請的商標被駁回或者初步審批被撤銷，而在后申請注冊的商標被宣告無效的情況，不利于對后申請人的保護。
2.侵犯他人商標權以外的在先權利。即《商標法》第三十一條前款規定的“注冊商標不得損害他人享有的在先權利”。在先權利(如著作權)的認定和侵犯在先權利的判定超出了商標行政裁決機構的專業范圍。而且，在對行政決定進行司法審查的情況下，同樣的權利沖突可能要求“第三次審理(行政一審、司法二審)或者第四次審理(如果經過異議程序)予以終結”，造成行政和司法資源的浪費。商標法修改的，可以認為申請注冊與其他在先權利相沖突，應當優先考慮司法程序。可以作出以下規定:申請注冊侵犯他人在先權利，經法院生效判決確認的，商標局駁回申請或者宣布注冊無效。據此，商標局駁回無效宣告是執行生效判決，不經過無效宣告程序，申請人和注冊人均不得提起訴訟。
(三)違反誠實經營習慣的
任何人申請商標注冊，都違反誠實的工商習慣，侵犯了競爭法中他人的利益，構成商標權無效的理由。根據我國《商標法》第四十一條第二款的規定，注冊商標違反誠實信用原則的情形包括:
l、侵犯馳名商標權益。即《商標法》第十三條規定的兩種情況:申請注冊相同或者近似商品的商標是復制、模仿或者翻譯他人未在中國注冊的馳名商標，容易造成混淆；申請注冊的不同或者類似商品的商標，是他人在中國注冊的馳名商標的復制、模仿或者翻譯，誤導公眾，可能損害該馳名商標注冊人利益的。在這篇文章中，“抄襲、模仿或翻譯”只是一種手段，“容易導致混亂”和“誤導公眾”。因此，馳名商標注冊人的利益可能會受到損害。只要產生這個結果，就應該停止，不應該考慮手段。這個結果不是來自手段，而是在于申請注冊的商標與馳名商標相同或者近似，即使不采用上述手段，也可能相同或者近似。而且，“抄、仿、譯”足以說明注冊主觀上是惡意的。但第四十一條第二款規定“馳名商標所有人惡意注冊不受五年期限限制”，馳名商標所有人依據本規定提出爭議，不僅證明爭議商標的注冊人采取了第十三條規定的手段，而且證明注冊人的主觀惡意，顯然是不合理的。因此，本文建議刪除手段描述，修改為“……申請注冊的商標與他人未在中國注冊的馳名商標相同或者近似，……”。
2、注冊商標的代理人或代表人。即《商標法》第十五條規定“未經授權，代理人或者代表人將委托人或者代表人的商標以自己的名義注冊”。中國法律的規定與巴黎公約的規定有三個明顯的區別:第一，條款不同。“商標所有人”概念中使用了巴黎公約，中國法律對應的是“委托人或代表人”，實踐中存在歧義。“第二，保護方法不同。我國法律只規定“委托人或者被代理人提出異議的，不予登記，禁止使用”；巴黎公約不僅賦予委托人或代理人提出異議和取消注冊的權利，而且在成員國法律允許的情況下，還要求將注冊轉讓給自己。第三，沒有例外。巴黎公約規定代理人或代表人可以證明自己的行為是正當的，但中國法律沒有類似的規定。因此，可以參照巴黎公職權的規定進行完善。
3.通過包含地理標志誤導公眾。即《商標法》第十六條第一款規定“商標中有商品的地理標志，且該商品并非源自該標志所標示的區域，誤導公眾”。本規定對保護未注冊為集體商標或證明商標的地理標志具有重要作用，應予以保留。已經注冊為集體商標或者證明商標的地理標志，可以直接受商標法第二十八條的保護。
4、注冊商標。即《商標法》第三十一條后半部分規定的“以不正當手段搶先注冊他人已經使用并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商標”。所謂一定影響力，是指在特定的地理范圍內為相關公眾所知曉。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商標不僅包括未注冊的商標，還包括未續展但仍具有一定影響力的商標。與《商標法》第十三條、第十五條相比，該商標的所有人(在先使用人)只能禁止他人申請注冊，無權禁止他人使用。而且在商標被宣告無效之前，有權禁止真正的商標所有人使用，顯然對保護商標所有人極為不利。為了充分保護商標所有人的利益，應賦予其繼續使用(不受指稱侵權的干擾)、禁止使用搶注者(制止搶注者的不正當競爭)、請求轉讓注冊(商標權屬于物權人)的權利。
5.以其他不正當手段取得注冊。根據《商標審判標準》的解釋，《商標法》第4l條第-款中的“其他不正當注冊行為”是指“基于不正當競爭和牟取非法利益的惡意注冊行為”。然而，在實踐領域存在的關于這一解釋的分歧應該得到修正和改進，以消除歧義。(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標局王澤)
資料來源:中國商標，200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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